跳至主要内容

灵山居士:烦恼是怎么练成的



有一回,有人问了我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烦恼是如何产生的?由于当时我们正在超市选购苹果,所以我给她举了个关于苹果的例子。那些排列整齐等待检阅的苹果里有些颜色较深,具有成熟苹果的风韵,有些则青涩的像刚出道的周星驰。
我问她:如果你自己吃的话,你会挑哪种?她说:当然是这种熟的了,那种还没熟,太酸。我不太爱吃酸的。我问她:如果你得不到呢?熟透的苹果被人买走了?或是有人告诉你:你应该买那些青苹果,他认为那更好吃。你会怎么样?会生气吗?她说:嗯。
我又问她:如果你还处在婴儿阶段,你会选哪个?会选那个熟透的吗?恐怕不会,你还不具备这样的常识,还没有人告诉你那个红的比青的更好吃。所以你不会刻意去选那些看上去熟透的,在婴儿眼里,两种苹果是一样的。当你长大了,你开始挑选你认为更适合你的苹果,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苹果并没有改变,变得是你的心。你的心被灌输了很多原来没有的东西。你凭借这些东西来判断哪些是你想要的,哪些是你不想要的。当你想要的得不到,你不想要的却围着你转的时候,烦恼也就产生了。如果你不知道这些关于苹果的事情的话,你可能会一直很快乐。
我还给她举了另一个例子,我告诉她我有个朋友最近去了一趟西藏,他遇到一个牧民家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得知他来自北京之后告诉他:她知道北京是个非常大的城市,她很渴望去北京并在那里生活。
这就是痛苦的开端。如果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北京的话,你就不会有想去的欲望,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如果你去了北京,周围的人会告诉你更多在西藏没人知道的事,你开始想要更多东西,你会想要住更好的房子,要更体面的工作,有自己的车,你会想要和周围的女孩一样,像她们那样打扮,做她们那样的发型,有很多衣服和鞋子,用进口化妆品,下班的时候有人开着车在门口等你,当然你不会很顺利的拥有这些,你必须付出某些东西,这样你就会开始体验痛苦。最后你还可能会想去美国。那是另一个痛苦的开端。
我们就是这样让自己陷入痛苦。我们永远认为有个更好的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们的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憧憬未来,而忘记了现在。如果那个小女孩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叫北京的城市,也没有去北京的打算,我相信她会幸福得多。
在最初的时候,在我们知道的最少的时候,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随着时光流逝,我们开始知道更多的东西,我们开始知道男生和女生的区别,开始知道开某种车就会赢得所有人的羡慕,我们开始知道在什么样的场合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我们知道了我们应该让别人知道我们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什么。我们知道了世界杯,NBA,知道了泰坦尼克,功夫熊猫,林志玲,越来越多的东西占据了我们的头脑,我们知道的越来越多,这并没有带给我们幸福,我们的烦恼逐年递增。很多人乐于追求知识,但是却并未因此得到快乐。就我所接触的范围而言,知识分子比一般人拥有更多的烦恼。当然佛教并不是想把你变成一无所知的人,事实上即使佛教想这样在技术上也无法做到。
你所知道的都与实相无关,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佛教所要传达的信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知的一切可能都是和实相无关的,只是你的心的习惯性投射。
例如,当你看着“屁股”这个词的时候,你确定他真的具有你所认为的意义?他真的是指那两块通常我们会用布包起来的肉?从佛教的角度来说,并不是这样,只是我们的祖先需要有个词汇来称呼那两块肉,以便把它和我们的鼻子区别开。这样,我们就可以准确的向我们的同伴传达我们的意图,当我们希望我们的同伴帮助我们打屁股上的蚊子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准确的告诉他们蚊子的具体方位,这样他就不会误伤我们的脸。我们发明了这个词,然后把它贴到屁股上面,然后我们就开始使用这个名词来称呼那两陀肉,再然后,我们一看见那两块肉就会习惯性的想起那个名词。我们开始认为,那两块肉就是屁股,屁股就是那两块肉。到了现在,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屁股就是每天被我们压迫的那两块肉。但是对于没有学过中文的人来说,它就完全不具意义。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些不知名的笔画而已。一个不懂中文的人看到“屁股”,绝不会联想到那两坨肉。不是吗?就像一个不懂英文的人看到英文的Buttocks(屁股)毫无感觉一样。
首先,我们把屁股单独命名就非常错误,这造成一种误解,听上去好像他是个独立的,既不需要大腿的支持,也不和你的上半身接壤。有人见过单独的屁股吗?我们把我们身体划分出一块块的不同区域,事实上,这些划分根本不存在,你的身体还是一个整体,当你的屁股被烙铁烫的时候,你其他部分也会跟着痛苦。你甚至无法精确的指出哪些是你的屁股,因为他和你其他部位密切相连。
你可以把这个道理延伸到所有的事情上面,我们在所有事情上都是这么干的。这个世界已经被我们彻底概念化了,我们把世界割裂,并且概念化,新名词不断产生,每一件我们看得到的事物都被冠以名称,这样的结果是我们看到任何事物,首先冒出来的都是我们赋予它的概念,我们的概念阻挡了我们和世界的交流,我们从未如实地看待事物本身。我们在概念上面建立起虚幻的城市,我们为城市的风景或喜或悲。我们的一切烦恼都建立在这座虚幻的城市上面。我们需要知道的是,我们所赋予事物的概念与事物本身并无关系。一旦我们瓦解城市的地基,一切烦恼也会随之消散。

当你没有如愿以偿买到你希望买的苹果的时候,请注意并非苹果伤害了你,也不是超市伤害了你,更不是那个买走了所有你想要苹果的人伤害了你。伤害你的是你内心的执著。你执著于那些和事物几乎完全无关的东西(苹果本身没有好吃不好吃,是你的心把它标识为好的与不好的),那些东西只是你内心的投射,你把它投射到事物上面,然后依此起烦恼。烦恼就是这样炼成的。你的心在随着幻觉起舞,被幻觉指挥。人类所发明的种种概念,名称,仅仅是用于标识事物,而不是事物本身。但这一点通常被我们遗忘。


2008年6月29日首发于灵山居士新浪博客,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所有灵山居士文章简繁体,中英文版权归灵山居士所属的自然人所有,请尊重版权,媒体或个人(包括互联网媒体,网站,个人空间,微博,微信公众号,纸媒)使用请先获得授权并支付相应稿酬。不得对文章进行任何修改(不得修改的范围包括:作者名,标题,正文内容,以及标点符号)。我们保留一切法律权利。  电子邮件: lingshanjushisiwu@gmail.com

评论

此博客中的热门博文

灵山居士:惑人之物,于其手中皆可用以渡人解缚(修订版)

古大德有言:“正人修邪法,邪法亦正;邪人修正法,正法亦邪。”世有大机大用者,其于一切圣俗之法,信手拈来皆成佛法;魔王用以惑人之物,于其手中皆可用以渡人解缚。此等圣者善秉魔王之利剑,反刺魔王,擅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此智者之大用也。世间愚迷之人虽秉佛法之剑,自谓修道,然其所修之道,不伤无明,反伤诸佛法,不减贪嗔,反增垢染。智者可用佛法杀我执,亦可用魔法杀我执,愚者佛法魔法皆不得杀我。其所擅者,乃是将杀我之法,修成护我之师。是以,智者可于邪中修正,夺魔王之兵械,为我所用。愚者只能于正中修邪,其兵械武器尽数为魔所缴。 如来教法,度九乘根基,有实说权说,又有胜义世俗之分。其一言一语,皆非凡夫初学可解,若无明眼人在侧匡正,任一教言,皆可惑人。此非教言惑人也,乃吾人之曲解惑人也。然曲解者皆不知其曲解也,皆不知其已入魔王之彀中矣。盖因魔王之智慧远胜其也。 今世之修者,多无师在侧督导,盲修瞎练,又兼自命聪慧,于师佛之言,常作吾我之解,师心自用。借密法之理,行贪嗔之事;令如来教法,成魔王利器;使解缚之言,成杀佛之器。悲夫。 余常谓诸学者言: “ 任一佛言师语,若非师详解,无师把关,吾人擅解,必致偏矣。后必为我所用,必成贪嗔护法,令我执无伤,习气完备,令毕生修行,徒具虚名,纵修百年见解习气依旧如故。汝等众人,日常之交流,一语未说全者,尚且为魔所乘,生诸事端。何况修心改命成佛覆我之法,魔王岂有听之任之不加干涉之理。是以,当慎之又慎之。 ” 余观世间好物,无不为魔所用,无不为魔所渗,佛教儒教耶教概莫能外,此东西方之共同也。魔王于圣贤之教,日夜难寐,常思毁之。然魔王之毁,非烟销灰灭之毁,乃借尸还魂之毁也。如虫蛀木,日日蚕食,为魔所蚕食者,皆徒具形而内空矣。如史上之儒家,又如愚人之修道,皆有其形而无其魂。 晚近“自由”一语自西舶来,人人皆向往之。然凡俗之人心虽向往,实不知何谓真自由,更不知通自由之正途。魔观众生于此未深解,后借隙而入,令自由变放纵,人间变欢场。其假自由之名,为不可为之事,释千年压抑之欲,正贪嗔痴之名,毁众生修道之基。又假自由之名,令邪见无阻拦,人皆可畅言,后劣币驱逐良币,狮离穴而犬狐占。如今日美利坚欧罗巴之雌雄莫辨诸般乱象,皆是自由平等博爱为魔所用之果矣。又如儒家一脉,本为圣贤设教道之浅途,后为盲者所解王者所用,沦为向上叩门之学,令夫子蒙冤。此皆魔之手笔也。 灵山居士写于 20

灵山居士:昨日的世界是否黄金时代

这几天我在阅读奥地利作家斯蒂芬 . 茨威格( Stefan Zweig )的回忆录《昨日的世界》( Die Welt von Gestern: Erinnerungen eines Europäer ),这本书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在瑞典斯德哥尔摩首次出版。在这本书里,茨威格富有感情地描述了他眼中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欧洲,那个已经逝去的旧世界 —— 那个只存在于黑白照片里的昨日的世界。他回忆当时的奥匈帝国首都维也纳,回忆当时维也纳市民们宽松无忧的生活。他认为那是这个世界少有的黄金时代 ——— 我相信大多数读者读了之后都会有同感。那时候的维也纳,大多数人生活的都很轻松。因为有完善的社会福利保险制度,大部分人没有什么压力,人与人之间和善宽容,他们生活中很少有大的变动。他们做事情都不慌不忙 —— 因为着急忙慌被认为是有失教养的举动。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甚至认为战争已经远离这个世界。在书中,茨威格还谈到了他的祖父母和父母,他认为他们都是幸福的人,他们的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大风浪,他们没有像他的子孙那样经历战争,他们都 “ 平静、顺利、清白的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 如果你有着二十一世纪的思维,你肯定会同意他的看法。你会认为一战之前的欧洲那七八十年是黄金时代,没有战争,没有饥荒,科技高度发展,人们生活无忧,大家都对未来充满期待,只有很少的人去欺诈抢劫。但是如果我们用修行者的眼光来看,可能会得出另外的结论。一战之前整个维也纳都沉醉在音乐的世界里。音乐在他们的生活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无论是贵族伯爵还是普通市民,都把音乐视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说实话,我很同情生活在这种文化下的人们。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他们几乎被掐断了所有思维实相的机会。比起维也纳的金色音乐盛宴,印度恒河边的火堆或许更能拉近你和相对实相的距离,更能启发你去寻找真理。但是大多数二十一世纪的头脑绝不会这么认为,他们不会认为后者比前者更加先进。他们认为前者才是高等文明。 对我这样的修行人而言,他们 “ 平静、顺利、清白的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浪费了一生的时间,他们像昆虫一样活了一辈子。 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觉这些生活在十九世纪末的欧洲人离我很遥远,他们和现在的人非常相似——他们和现在的人一样认为自己已经知道所有的答案,和现在的人一样缺乏探索的心,和现在的人一样沉迷于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从不试图从已知

灵山居士:这不是修行

过去这二十多年,世界一直处于巨大的变迁之中,过去这二十多年,我经常看到各色人等,他们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庭,每天忙着在朋友圈晒孩子晒大餐晒旅游照片,但同时他们又都宣称自己是修行人。他们是我的偶像。我非常佩服他们能一边工作一边度假一边带孩子一边修行,什么都不耽误,这是龙钦巴和惠能都无法做到的。我还经常看到有人跑去臧地转了一圈,拍几张照片,见几个老师,然后回来之后就宣称自己是修行人,然后就开始了他们的漫长的佛教式自我满足之旅。 很多人认为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修行现象,但是我相当怀疑。我知道的修行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知道的修行人也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些真正修行过的人都知道修行是非常艰难危险的事,你投入全副精力都未必能修好,何况是三心二意。如果你认为你可以一边过着快乐的世俗生活一边在精神领域有所成就,那说明你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修行。过去的那些传统的修行人,他们开始修行的时候都很谨慎,他们接受灌顶也都很谨慎,他们成立师徒关系也都很谨慎。过去的那些老师,他们在选择徒弟上很谨慎,他们不会来者不拒,他们会考察弟子的人品,会要求很多东西,如果他们看到现在某些老师有几万弟子可能会咂舌不已。而现在这些人,他们开车旅行到了某个寺庙,一时心血来潮就可以成为佛教徒。他们不需要知道佛教的规矩,不需要评估自己的能力,不需要被考验,也不需要认真思考佛教法义。成为佛教徒对他们而言和成为健身房会员没任何差别。这种泛滥的结缘拉低了修行者的门槛,让很多不懂修行的人都自以为是在修行。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我相信贪欲在这中间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对有些人来说,如果有人想成为弟子,他们是来者不拒的(他们会拿出菩提心当理由)。而那些想成为弟子的人,很多人是想得到一些回去能炫耀的东西。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双方都很满意。唯一受伤害的是佛教。今天我们能看到这么多糟糕的修行人,就是这种泛滥式结缘的后果。 有些人认为结缘也很重要,但是像这种结缘我认为更类似于到处留情而不负责。而且其实你并不缺结缘,你生在中国这样的地方,打开电视机就能看到观音菩萨。所以,你并不缺少结缘。现在这样的佛教徒泛滥成灾,你到处都能看到那种号称是在修密法却连做人都不懂的人。要知道,成为佛教修行者并不像给自己泡杯手冲咖啡那么简单,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决定,它关系到你之后的生生世世,关系到你下一世是否还能继续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