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居士：它让我们产生的最大的幻觉就是世界是有序的。（修订）

作为无明众生，我们会珍视很多东西，我们最珍爱的是我们的“自我”，我们会极力维护我们的“自我”，维护“自我”的各种衍生物。我们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护这些“我”和我的衍生物。除此之外，还有我们那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的自证习气。潜意识里，我们想要证明自己永远是对的，我们想要所有人都喜欢我们、都爱我们、都不要远离我们。所以我们需要证明自己是对的，需要通过外界的各种反应来证明自己，为此我们需要做出各种努力，进行各种表演和伪装，而这就是我们痛苦和轮转的根源。

今天我们要讲的话题是我们如何蠢到用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去干那些最没有价值的事。那么，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作为深陷二取习气时时刻刻都被各种幻象左右的无明众生，我们认为世界是坚实的存在，我们同样认为自己和所爱的人也都是坚实的存在，这导致我们把所有的重心全都放在这一世，而这一世我们最珍视的是什么？是菩提心或是老师的教言吗？肯定不是。大部分人会把钱和物质生活看得很重，还会把孩子看的很重，这些是他们生活的重心，是他们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你会去用你这些你最重要的东西做最无用的事吗？譬如你会把家里的美元都拿出来点着了逗小孩玩吗？会把它蘸湿了铺满地面或是贴在墙上？或者拿你祖传的价值连城的红宝石戒指作鱼饵去湖边钓鱼？在大部分正常的情况下，你不会去做这种蠢事。因为你得到那些钱非常不容易，它们对你而言非常珍贵，要得到它们，你需要绞尽脑汁，需要每天花很多时间去在这上面，需要去做很多你不想做的事，有时候还要被迫去舔别人的脚趾才能得到它们。所以除非你疯了，否则你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用火点着了逗小孩玩。但是虽然我们不会把钱点着了玩，但我们却会干很多同样性质的蠢事。我们会把我们辛辛苦苦得到的人身拿去干那些最无聊和最没意义的事。

以前大圣者密勒日巴说：“如果过去生的你能看到现在的你正在干什么，他一定会痛扁你一顿。”我不记得他的原话，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你能得到现在这个人身，能得到现在的这个机会付出了多少努力吗？如果你知道的话，如果你能够清楚地看到你的过去生做了什么才换来了这次机会，你大概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看看你正在用这个你好不容易得到的人身在干什么？你每天睡十个小时，每天晚上躺着刷几个小时抖音，其他的时间不是在看网红直播就是爬山或是和女朋友睡觉。基本上，这和烧掉你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差不太多——可能还要更过分。因为你得到现在的这个人身一点不比你挣钱更轻松。你可能从迦叶佛时期就开始修行，这中间你做了无数次的供养，修了无数的禅定，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轮回，一直到今天才得到这个机会，才能遇到这样伟大的老师。所以，你实在不应该把自己宝贵的生命用来做这些最无用的事。刚才所举的例子大家都能轻松理解这是在浪费生命。我还想讲一些大家不容易理解的，可能你完全不是刚才说的那种人，可能你手机里根本就没装抖音，你也从不浪费时间，你对自己有着严格的自律和规划，你每天早上都要跑步五公里，你爱妻子、爱子女，努力挣钱，控制饮食和体重，过着相当体面的生活。但是从佛教的角度来看，你仍是在浪费生命。因为你相信的是一整套并不能带给你快乐的东西，并且一直在为之而努力。如果一个人过去生一直在修行，他这辈子因过去生的福德获得了非常安稳的生活，他有贤惠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他很喜欢这种生活，也很沉溺于这种生活。如果一个修行人陷入了这种生活，我会感到非常悲哀。因为他在用他最珍贵的东西做最无用的事。就像是吉美林巴འཇིགས་མེད་གླིང་པ།大师所说的，他可能有着非常不好的业力，或是遇到了很大的障碍。所以才会陷入到这种境地里。

以前我在一家会所听过日本艺人所表演的的平曲，那次弹唱的内容是《平家物语》，整个表演过程中充满了感概世事无常、昭华易逝、只道当时是平常的无用哀叹。日本的平曲充满了一唱三叹的日本式的佛教感慨，就像他们的古典文学一样。通常我们佛教会强调无常，但我们强调无常并非是想让你像日本人那样只是哀叹感慨一番，佛教里强调无常的目的在于启发你要用有限的时间去做最正确的事，要用唯一的机会去做最有价值的事，而不是只停留在感慨悲秋的情绪里。所以，你要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事，什么是不重要的事，什么事有价值，什么事没有价值，什么是徒劳无功浪费时间，什么不是浪费时间。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这些。我们对实相几乎一无所知，不管是相对的实相还是绝对的实相，我们都一无所知。我们的世俗生活里严重缺少这方面的教育，我们的大脑早已被华尔街美联储、消费主义、亚当·斯密、查尔斯·达尔文和阿尔贝·加缪这样的人共同塑造成了觉得赚钱享受生活才是人生头等大事。所以我们既不知道自己得到的这次机会有多难得也不知道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如果你把唯一的一次可以改变命运走向的机会用在了那些完全不重要的事情上面，就等于把你所有辛苦挣来的钱全都付之一炬。

作为生活在地球上的碳基生物，我们的生命很有限，我们大多数人活不过一百岁，在这短短的一百年里，有很多事情跑来占用我们的时间，我们需要工作，需要养家，需要花很多时间取悦自己以满足自我，还需要不断进食和睡眠，所以，我们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用在修行上。很多人会把自己进入修行这件事解读为偶然事件，像是某天我去看朋友，在那里见到了他的佛法老师，他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然后我就开始修行了之类。但是，修行并不是一件偶发的事，你需要极大的福德和幸运才能恰好在某天遇到一位佛法老师，需要极大的福德和幸运才能对他的话发生兴趣，需要更大的福德和幸运才能对修行发生兴趣。当然，只是发生兴趣还不够，你还需要更大的福德才能下定决心去修行。这一切都和你过去生的作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假如你没有福德，你根本不可能遇到那样的人，根本听不到无常和无我，可能那天你去看朋友但是恰好坐过了站，然后你看见一家新开的网红书店，你一下午都在那家书店里度过，一下午都在看《给麻风病人的吻》，你完全忘记了要去朋友家这件事了。因为不具福德，你的生命就这样错过了佛法。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如果我们已经开始修行，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优良品质更大的福德来支撑，才能把我们的修行维持下去，我说的把修行维持下去指的并不是你每天都会做功课。修行有时候会很枯燥，甚至很无聊，还会有很多佛考魔考。你必须学习在长期修行而无所得的时候还能够把修行继续下去。你幻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不想要的却在接连发生，你要和你的怀疑作战，和你的习惯作战，和你的情绪作战，和你的家人作战，和流行的观念作战。你还要和自我对抗，要忍受来自老师的冷落和多变，要从你本来就不宽裕的生命里拿出很多时间来做修行，如果缺乏坚韧的品质，你根本不可能把这些长期维持下去。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人对修行发生兴趣，见过他们开始修行，见过他们到处去接法见老师，见过他们最后不再修行。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得到的信息就是错误的，这些错误信息让他们以为修行是易为之事，让他们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胜任修行这件事。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从中得到某些想要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佛教并不提供。当他们发现佛法无法满足他们的贪欲，无法满足他们的自我，无法让他们的自我大快朵颐，他们也就自然选择离开了。还有一部分人在佛教里找到新的自我满足之法，他们发现了全新的天地，可以让他们在这里大快朵颐。就我而言，后者并不比前者更好，虽然他们看起来似乎没放弃修行，但是错误的修行有时候比不修行还要致命。当我们说起要用有限的生命去做正确的事，很多人会说幸好我已经走上正道已经开始修行了。但是真的如此吗？你真的已经在修行了吗？你能观察到自己每分钟生起几个贪念吗？你的老师敢对你说真话吗？还有，你对老师的话有一字不差一板一眼地执行过吗？所以，先不要急着庆祝自己没有虚耗人生，在任何时代，真正的修行者都非常稀有，因为那需要极大的福德和各种优良的品质，需要舍弃自我，需要听话和依教奉行。而满足自我和自我沆瀣一气的修行非常容易获得，你只需精于自欺只需做做表面的修行即可。不需要依教奉行，不需要观察自己。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得到的人身，因为太爱自己，因为不愿低头不愿听话，最后被自我劫持了，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不值得的事。所以，确保你的修行真正起到了修行的作用、确保你的修行没有被自我劫持比什么都重要。而这一切的起点在于你真正能认识到轮回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认识到痛苦的根源在于自我，在于你错误的价值观。只有认识到这些你才能真正开启修行之旅。如果你还在热爱轮回，还在觉得自己什么都很好，你就不可能真正修行。

最近我经常能在小红书上看到各种讣告，那些不幸死去的人们来自各行各业，他们有些相当年轻，有人只比我大一两岁，还有的甚至比我还小。在年初他们庆祝新年的时候，他们大概不会觉得这是自己活着的最后一年了。我想他们每个人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心愿还没实现，有很多想去的地方还没去，他们的孩子还没长大，老婆还很年轻，父母还健在。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了，没有人通知他们，也没有预警，死亡偷袭了他们，他们的生命就此嘎然而止，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如果你因此而产生了我们应该尽情享乐尽情嗨皮以免留下遗憾的想法，你大概会被佛教归类为非常没有福德的那类人。因为按照佛教大师们的想法，这一切都是对你的提醒，不只是死亡，每天早上电视里的新闻快报，夜间浴室热水器的烧水声，隔壁房间的轻微鼾声，都在提醒你去做最重要的事，提醒你去思考什么是最重要的事，提醒你你的时间非常有限。这些思考非常重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正常思考，大部分人去思考这些得出的结论无非就是应该及时行乐。应该去吃那些好吃的，玩那些好玩的，和爱的人一起，不要留遗憾之类的。他们只能思考出这些。如果你是非常有福德的人，你就能从这些逝者身上解读出很多东西，看到他们的生命是如何被虚耗，看到他们一生所有努力的徒劳，看到这些不懂佛法的人在生命结束后的茫然无助，然后想想自己到底该如何。但是大多数人看到这些并不会担忧，因为他们不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人类就是有这样愚蠢的自信。我们不相信自己会死，我们总是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很漫长，一切都才刚刚开始。除了这种与生俱来的愚蠢自信，我想这应该归功于我们的社会，大多数人类很不喜欢讨论死亡，尤其是自己的死亡，我们很怕触及这类话题，所以我们会尽力回避这类话题，我们也因此对这方面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回避这类话题并不能让死亡不发生，不能让我们更加长寿。重要的是，在我们死亡之前、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我们要做什么？我们应该如何使用我们的生命，这很重要。那么，我们现在都在忙些什么？基本上，我们一生都在尝试积累财富，在尝试让自己更轻松更快乐，尝试自我证明和自我满足。我们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追求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东西，都在尝试掌控因缘，我们想要控制世界的走向，想要让自己的人生按自己的意愿去展开。如果我们足够愚蠢的话，我们还会想要改变他人，会想要让自己孩子的人生也按自己设想的方式展开。我们给他们准备了最好的婴儿床，最好的教育环境，最好的玩具和奶粉。我们给他规划了人生，我们期待他能幸福一生，期望不好的事情永远不要发生在他头上，但是这些完全不可能实现。很大概率他会以你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式成长。除了这些妄想之外，我们还想要让每个人都喜欢自己，想要让美好的东西能够继续下去，想要让糟糕的事情不发生，想要让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被充实，基本上，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做一直在追求的事情。如果你幸运的话，你会在步入晚年之前就发现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你会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你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世界按自己的节奏运行，世界却完全不理会你的指挥，它有它自己的节奏。你想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活，为了给他买乐高玩具为了让他上哈罗公学，你不惜杀掉别人的父亲，不惜毁掉别人的生活，最后你的孩子却连见你一面都不愿意。你觉得自己爱家人胜过爱自己，但你的家人却并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你很可怕，都想离你远远的。你会困惑于：明明自己是在按照世界的规则去积累财富，也积累到了财富，理应获得幸福，但是却没有。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问题在于，你是一个轮回中的众生，而轮回本来就是这样，本来就充满了痛苦。你不可能让自己不变老，不可能让你的男朋友不看别的女人，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没有人会对你的感受真正的感同身受。无论别人对你表现得多么关心，最终他们还是最爱他们自己。我们大部分人的问题在于我们接受了错误的信息，我们被教导我们应该幸福，不幸福是不正常的。我们还被教导，只要我们能上最好的学校毕业找到一个好工作，有丰厚的收入就能获得幸福。但实际上这种美国式的梦想从未被任何人实现过。

轮回的感觉就像是凌晨四点你在简陋的绿皮火车上睡着了，你怎么睡也不舒服，你的屁股和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四周有点凉意，空气里有方便面的味道和头发的油味。你必须经常换姿势让另一边的屁股承受身体的重力才能让自己感觉稍微好点。你周围挤满了人，你一伸脚就会踢到座位底下别人的脸，所以你只能用极不舒服的姿势睡，但是没有办法，你毫无选择，你只能那么睡。轮回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大部分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对世界一无所知，对轮回一无所知，因为他们在温布尔登国王学院学到的可不是这个。他们被告知，幸福就在不远处，你只要努力就能得到。他们以为只要努努力自己就可以搬到单独的豪华包厢里，那里有舒适的床和天鹅绒的枕巾，有皮座椅和镀铬的内饰，还有热可可和烤的喷香的烤鸡可供享用，他们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最后就肯定能换到豪华包间里。但事实上，这个包间从未存在过。所有人其实都在绿皮车厢里，所有人都是在以极不舒服的姿势在熬。不只是你，像是李奥纳多、阿勒纳哈扬家族、川普和斯大林或是艾维斯·普雷斯利，他们其实都和你一样，也在绿皮车厢里，也在熬。大多数人只有在行将就木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一生所有的努力全都徒劳无功，但通常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什么也干不了了，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命运的下一步推送。如果你能够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发现这些，发现这些毫无意义，那你无疑属于非常幸运的人，你过去生累积的那些东西会促使你发现世界的本质，会促使你寻找真正该做的事情，会促使去做这些事，而不是陷入资本和权力所编篡的各种神话和骗局，把自己的人生虚耗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那么到底什么才是你该做的事呢？

在座的各位都看过《绝命毒师》吧？如果你们看过的话，《绝命毒师》就是一部大圆满的共同外前行，我认为这部剧集就是最好的共同外前行，你能看到一个对世界运行方式缺乏了解的人是如何试图逆转自己的人生，如何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对待自己和家人，如何忙于应付各种突发意外，如何尝试掌控他人，最终全盘失败的过程。能看到人类自以为算无遗策的智力在复杂深邃的因缘果面前的卑微和无力，看到凡夫对抗自然规律的后果。所以，它是人类想要让世界按自己意愿运转的失败尝试。像沃尔特·怀特这样的人，曾经的美国精英，在世俗意义上已经是非常聪明的人，但是依然失败。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凭借自己的大脑可以掌控因缘，但事实上这完全不可能。当然，他肯定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想要这么做的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们都想要掌控世界的走向，想要让世界按自己的想法发展。从世界首富到瘾君子抢劫犯到普通的上班族，每个人都希望如此。我们都想要活得长久，都想要有人爱，都不想要孤独，不想要痛苦，不想被忽视，我们都想要快乐不想要痛苦，但是我们却不知道痛苦是从何而来，我们都在遵循西方式的道路，遵循西方式的快乐之路，但是依照西方给我们设计的快乐之路，我们就无法不经历这些。西方社会从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就开始为了避开痛苦而设计了无数的方法，从阿司匹林创可贴到自动清洗马桶圈再到脱口秀和避孕套，再到他们各种哲学思考和制度设计、各种艺术作品，司法制度、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和垮性别，他们试图从物质和精神层面封堵我们一切痛苦的可能性，试图消灭所有的痛苦。虽然我尊重他们的尝试和努力，但我认为他们的努力收效甚微。当然，你有不同意我看法的权利。从他们的哲学思考和制度设计来看，他们大概是不知道人类自我的狡猾程度和因缘的复杂性，不知道再好的理念只要被魔鬼稍微修改一下就会变成他的东西，不知道再精密的制度设计也无法堵住人类的贪婪，无法堵住所有的漏洞，只要有人想干坏事，魔鬼总是能发现新的漏洞。而从西方人设计各种日常用品的思路来看，他们似乎是想让一切都变得简单快捷无需动手，他们大概是不知道我们不可能因为事事如意而更幸福。他们致力于打造全屋智能系统、更快速的飞行器、最新的IOS系统和更高的算力，致力于让我们能够更省力更高效，但他们却不知道这种更省力更高效并不能让我们更快乐。事实上事事如意可能会让我们更加痛苦和脆弱。为了能够事事如意，我们可能会被巨大的压力逼疯。很多住在豪宅里的人每天都要吞服药物才能入睡。我以前认识的一些人，他们就是因为太自由了，没有人管着他们，所以才无比痛苦。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回教那一套如果用在他们身上或许会让他们正常一点。西方社会的一整套幸福之道在世上已经运行了数百年，它们在无数人身上做了实验，结果实在是差强人意。相对于生活在1850年的人们，我们的寿命确实比他们增长了许多，我们不用早上醒来就去喂驴，不用步行十几天才到城市边缘，我们有地铁和索尼播放器，有外卖自动售货机和山姆超市，但是我们还是缺爱，还是孤独和不满足，还是无法控制别人的贪欲和他们对我们的伤害。但是我们并不会觉得这是西方人的设计思路出了问题，我们会觉得世界可能还在修复中，可能还需要更多的修复，需要更多的费恩曼、更多的阿兰·图灵、更高的算力才能让我们幸福。我们会这么想是因为我们始终相信世界是可以被修复的。

在美国社会你随处可以看到那种像是自动饮水器（是叫饮水喷泉drinking fountain吗？）的东西。你走进超市，就能买到泡面、巧克力和可口可乐。如果你家里失窃，你可以打911报警，很快就会有警察赶来处理。如果你经历了不公和伤害，有律师和法官出来保护你。修剪整齐的花园、摆放规则的餐具、穿着洁白工作服的大厨，社会医疗保险、加油站、自动取款机、公共交通系统、市政厅以及各种运行通畅的供需链，你知道这些貌似井然有序的社会带给我们什么吗？它们让我们产生的最大错觉就是世界是有序的，让我们感觉自己可以掌控它，可以让事情变好，可以理顺一些事情，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做到。这是很大的问题。因为它让你以为你可以把事情搞对，可以修复世间的各种不完美，可以不用承受痛苦，让你以为痛苦才是不正常的，让你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某种方法驱除痛苦，可以在人间建立永恒。这是非常深刻的问题。我们所看到的貌似有序的世界是现代西方文明尝试修复世界的结果，这部分结果看起来似乎很成功，这让你误以为世界是可以修复的。但其实你永远看不到他们为了制造这种有序所造成的后果，看不到我们的烦恼并未因此而减少，看不到地球正在变色。但是这些会让你对轮回心存希望，而这种希望则会斩杀你一切修行上的努力。会让你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人生，让你以为你可以用佛法来修复人生，但事实上，很多事情你再努力也没用，你永远无法修复破裂的关系，无法让自己不悲伤，无法修复你受伤的心，永远无法让自己满足，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无法让某些事情不发生。

之前有人说我是在批判西方文明，但事实上我对西方文化并无敌意。我对西方文明其实一直都很感兴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醉心于西方的艺术和文学，我喜欢莫奈的画，喜欢以色列作家埃弗赖姆.基雄的小说，喜欢国家地理拍的照片，喜欢爱因斯坦的语言方式和《万物简史》，还喜欢乔治·R·R·马丁。但我同样不打算掩饰我对西方饮食以及西方人诸多愚蠢想法的鄙视——绝命毒师家每天的饮食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人类饲料。——不打算掩饰我对奈保尔、曼德拉、伏尔泰以及西蒙波娃等人的鄙视。我之所以会拿西方文明和东方文明做对比是因为我曾经也一度以为它能解决我们的问题。但是我越观察越了解就越失望。我认为西方文明作为和东方文明截然相反的一种社会形态，它的存在非常必要。它的存在为我们提供了东方文明所无法提供的参照——仅仅这一点就已经是功德无量。如果不是西方文明数百年来用几十亿人一直在为人类社会做各种实验，我们又怎能知道“自我”的可怕，仅仅依靠理论你不可能知道放纵“自我”人类最终会抵达何种境地，不可能知道魔鬼会把人类最美好的愿景扭曲成什么样子。现在你可以看见了。看到自由平等是如何被魔鬼用来毁灭人类。所以我很感谢法国巴黎那位把自己的脸整成马脸的女士，感谢美国社会90多种性别的推动者，感谢默克尔和北欧的白左政客们，感谢《唐顿庄园》里什么事都要插一杠子的伊莎贝尔·克劳利，感谢那些教会了女人们与丈夫为敌的人。如果不是他们的存在你又如何能如此清晰地知道无约束自由的后果，知道世界堕落的根源，又怎能窥见西方社会对精神世界的无力，怎能知道即便是再高的算力也不可能让我们幸福。所以，西方文明的发展证明了它自己的价值，也证明了东方文化的价值，而这正是它真正的价值所在。它的存在让我们知道放纵自我会带给我们什么结果，知道了普通人所理解的自由最终会把他变成什么鬼样子。在传统的东方社会，数千年来人们的“自我”一直处于压抑状态，即便偶尔会出现几个疯子也是极少数，所以大多数人不太可能有机会能直接欣赏到它被彻底释放之后会出现什么结果，你只能在理论上听闻思考而无法实见，如果不是这两百年西方文化对全世界全方位的入侵，你永远也看不到人类在抛弃了传统价值观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而西方文化在东西方社会的极度泛滥以及它对人类自我的鼓励放纵让我们有幸得以亲睹这一幕，这是《普贤上师教言》、《庄子》或是《论语》都无法教给我们的。所以，西方文明的价值就在于此，它提供了一个由不成熟的思考产生的不成熟的社会的完整样板，他们专注于满足“自我”、专注于解决各种所谓现实问题而无视根本问题最后导致的不佳后果。它同时也让我们知道传统价值观对我们而言有多么珍贵。西方文明因此而价值无限。

灵山居士写于2025年10月20日，首发于2025年10月21日，修订于2025年10月23日。

本文于2025年10月21日首发于灵山居士微博及其他平台。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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