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居士：会有人觉得自己是坏人吗？

我想问一下：会有人觉得自己是坏人吗？会有人觉得自己是蠢人吗？会有人觉得自己不能明辨是非需要别人来告诉你该怎么做吗？如果你对自己诚实的话，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么多年，我见过的人，我没见过的人，基本上，没有一个会认为自己是坏人，更没有一个认为自己是蠢人，当然，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不能明辨是非，需要别人来指手划脚。私底下，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无比英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无比聪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但可以明辨是非，还可以教别人明辨是非。虽然作为学生和弟子，他们会装作谦虚的样子，会说一些谦虚的话，但我知道那不是他们真实的状态。

我记得有一回，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法师在教别人：佛教徒首先要做一个好人。我当时就笑了。我想这位老师大概不知道没有人会把自己定义成坏人。人类有美化自己行为的生理需求，我们习惯于把自己的动机解释的楚楚动人——无论我们的真实动机有多么不堪。这样做的结果是——你会越来越虚伪。慢慢你就会把自己骗信，你会相信你确实是自己定义的那种人——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既然自己本来就是好人，也就没有成为一个好人的必要了，因为你本来就是好人。

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坏人，没有人觉得自己不善良，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反面角色。（我们都习惯于从自己的视角来看世界，在我们的世界里，那些和我们对着干的人才是反面角色。）我们都习惯于自欺，我们习惯于把自己的一切行为合理化，自欺对我们很多人而言像是水和空气，如果没有它，我们简直无法活下去了。但是长期的自欺会造成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你再也不认为自己是坏人，再也不认为自己会不善良，再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坏事。在你的显现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好事，你是个超级善良的人。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当你从不觉得自己是坏人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首先我们所说的坏人不是指你是希特勒或是金日成那样的人，也不是说你是变态杀人狂，而是指你会有贪嗔痴慢疑，你会自私，你会经常性的不善良，你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别人，你很愚蠢，你会犯错，你会做错事找借口，在你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你所做的都是在伤害别人或是自我伤害。这些就是我们所谓的坏事。大部分人其实并不会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如果一个修行者连这些认知都没有，那就拜托你不要告诉别人你在修行。所以，假如你是这样的人，你就无法觉察自己的不善良，你更不会觉得自己伤害过很多人，不会觉得自己有很多问题和毛病，这表示你不会认为自己是坏人，既然你不是坏人，你也就不会做坏事了。

如果你从不觉得自己是坏人，也从来发现不了自己的不善良，那么对你而言，你就不可能做坏事，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正确的善良的。毕竟，人类的“自我”有能力把你做的一切事情都合理化。所以，你也不会犯错。不犯错，你就无需忏悔。你不会犯错，不是因为你不犯错，而是因为你不能犯错，如果你犯错，就会颠覆你对自己的认知，所以，自我必须把错误合理化。具体的方法就是：如果你做错了事，自我会有无数的理由给自己开脱，因为这个因为那个，最后的结论就是你没有错，所有的错误都是别人的。我知道一个犯错的人该如何忏悔，但我不知道一个从不犯错的人怎么忏悔。

前些年网上有些金刚萨埵的共修，有很多人参加，我其实很想知道这些人怎么修忏悔。就我的经验来看，他们其实应该先做一个对自己诚实的人，因为在我看来一个对自己不诚实的人是无法忏悔的，因为他找不到忏悔的理由，因为他从不犯错。佛经上说我们起心动念都在造业，但是大多数人并不这么认为。那些伪金刚乘的弟子更不会这么认为，那些“大圆满的修行者”们，他们认为自己的起心动念都是自生自起自解脱的，连落地成业都不会。

虽然我的年龄不是很老，但也已经足够让我了解人类的“自我”是怎么运作的。以前有人说人性很复杂。我从不这么觉得。就我而言，所谓的人性，无非是自我的运作规则。除了证果的圣人，我们每个人的自我运作都是大同小异的，这里面毫无复杂性可言。我们的自我会把自己放在首要位置，会不断的通过各种方式验证自我的存在，我们对于他们的好恶完全取决于他人有没有满足我们的自我。如果一个人让我们不爽，那么他再优秀对我们来说也是狗屎。这有何复杂可言？当面临利益抉择时，我们会首先维护自己的利益，我们会选择保护自我。他人只是我们在自己安全之后才会纳入考虑。我们的自我保护之举，就包括合理化我们的任何恶行，我们需要这种合理化，它让我们觉得自己不是坏人，让我们觉得我们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伤害别人，这是“自我”这个巨系统的主要工作之一。我相信大多数人对这些都毫无察觉。

当一个人被自我操控，陷入自我的迷局，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他所有的行为都会被自我诠释的面目全非，即便是杀了人，也能解释称是为对方好。以前我以为一个人会这样是长期自欺的结果，后来我发现不止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按照他自己的善恶版本，他的行为不属于错。当然，他的善恶版本本身也是一种集体自欺的结果。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版本的好坏对错，这源于我们生在不同的地区，受到不同文化的影响。譬如，在这个星球的某些地方，没有戴头巾就上街，会被视为一种严重的罪行，而在另一些地区，你就是穿着比基尼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人管你。不同地区的人类因为不同的文化宗教原因，对于各种行为的善恶判定非常不一样。所以，在有些人看来是非常糟糕的行为，在另一些看来可能完全没问题，因为他们那里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很少有人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不觉得自己是坏人的人，他们当然也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坏事，正相反，很多坏人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正义的事，所以，现在你能看到有些人坏的理直气壮，坏的无比正义。你能让这样的人去忏悔吗？我现在知道，之所以有人会觉得自己的恶行无比正义，归根结底也是源于自我，“自我”会把我们的恶行合理化，合理化的方式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把恶行大众化。当大家都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个人的负罪感就会减轻，当作恶的人到了某个程度，达到某种数量，恶行甚至都不会被认为是一种恶行。我见过有些人，他们把自己的恶行当作智慧来宣称，并以此为傲。（譬如“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如果你不幸生在这样的地方，周围都是这样的人，你的是非观念和别人都是颠倒的。但是你不会这么认为，你会认为别人的观念才是错的。这种观念会跟随你一生，它的可怕之处不是不可改变，而是你根本不会认为那是错误的，你根本不认为这种观念会让你倒霉，所以，你压根不会有改变它的想法。当你抱着这样的观念去修行，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你。除了集体去恶化所导致的恶行正义化，我观察到还有些人其实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对别人的伤害，我有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电影开始之后后面的人一直在有规律地踢椅子，我回头告诉他不要踢，对方一脸茫然，看上去他并不知道他的行为对别人的影响，这样的人大概属于那种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伤害别人的人。对这种人而言，他当然会认为自己从未伤害过别人。所以善良很重要，不善良的人感知不到别人的痛苦，当然也就无所谓伤害。

除了福德，你是否真正的善良，是否有正确的三观对你的修行会起到决定性作用。只是善良而无正确的三观，你的善良会误入歧途，有些人看似有正确的三观，但其实一点也不善良，这样的人会以正义的名义做坏事。因此，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福德、善良、以及正确的三观，这三者同样重要。我见过有一点福德却缺乏其他两样的人，他们其实很容易掉进魔鬼的坑里。如果你善良而又有正确的三观，福德很容易积累。但是现在却有大量有一点福德却不善良，也没有正确的三观的人，这非常可怕。一个人善良而又有正确的三观，其实非常不容易，这样的人非常稀有。你必须生在一个至少不那么邪见的家庭，父母也都很善良，其次你必须对真理有强烈的希求，你必须持续不断的去寻找，你还必须足够聪明，能够从一切现象里慢慢体验到真理，从书本里，从电影里，从别人的悲伤里，从路上行人的眼神里，你都能体验到真理的碎片，然后慢慢组建出正确的三观。所以你最好祈祷永远不要生在一个让你对真理毫无兴趣的家庭，祈祷自己能永远真正善良。只有当你有了正确的三观，只有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的时候，你才能对抗自我的恶行合理化，你才能审视自己，你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犯错了，你才能对自己的错误感到愧疚，你才有忏悔和修行的基础。现在很多老师一直在谈论修行的具体方法，却很少有人谈及修行的基础，即便谈及也只是一带而过。这就像是你还没有锅没有米却在讨论煮米饭。事实上，假如一个人从不觉得自己是坏人，从不觉得自己不善良，那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展开修行。

我还见过很多不觉得自己蠢的人，虽然他们很蠢，但是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蠢。聪明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很多东西，蠢人则不然。因为他们不学习。他们不学习是因为他们不觉得自己蠢，他们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学习，更不觉得别人的方法好。有的人一天就能学会很多东西，但是蠢人可能呆了十年还是什么都不会。

从不觉得自己蠢还会引发的一个问题是：如果你觉得自己无比英明，你就不会听话，你会觉得自己的方式是最好的。虽然你有老师，虽然你表面上对老师很恭顺，也会去做他交代的事，但那不意味着你真正听话。你不听话是因为你并不真正认为自己笨，你认为自己很聪明，虽然你一直都在做错事，一直都在犯错，但是你依然觉得自己聪明无比。还有一个可能是你根本不觉得自己不听话，你觉得自己很听话。自我有能力让一个不听话的人觉得自己非常听话。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根本无法真正修行。因为你总是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去修。而你之所以现在还在轮回，就是因为你一直按照你想做的方式在做。你按照自己想修行的方式修，按自己喜欢的方式修，很巧的是，你喜欢的方式你的“自我”也喜欢。自我喜欢的修行像蒸过的茄子一样软塌塌毫无杀伤力。你不是按老师教授的方式去修，因为那样做让你不舒服，你总是想要舒服。你也听不进那些你该听的话，因为那些话也让你不舒服。你会自动过滤老师的话，留下那些中听的，做你想做的，而那些让你不舒服的话，你选择视而不见。我见过很多弟子，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不能明辨是非，虽然出于礼貌，大多数弟子会表现的谦逊听话，但那只是一种假象。当你还没侵犯到他的痛处的时候，他可能会维持这种假象，一旦痛到某个程度，这种假象也无法维持。现如今，大多数弟子都在和老师斗智斗勇，而不是和自我，他们被他们的自我牵着鼻子走耍的团团转。

所以，只要你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也从不认为自己蠢，只要你觉得自己能够明辨是非，你就永远无法真正步入修行。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自我的游戏，你的一切类修行举动都只是自我把持操控下的把戏。很多人活在这个“自己在努力修行”的骗局里，永远也出不来。

最后，作为老师，如果你打算告诉一个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的时候，请先掂量一下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告诉别人应该如何取舍相当于告诉他他是个分不清好坏的傻瓜。 没有人认为自己笨，没有人认为自己蠢，没有人认为自己的认知是错的，更沒有人觉得自己需要改进，这是大多数人的真实状态。除了极少数绝顶聪明的人，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而且终其一生都难以改变。这是我们应该面对的基本事实。

灵山居士写于2022年11月20日，首发于2023年6月26日

本文于2023年6月26日首发于灵山居士新浪微博，谷歌Blogger及其他自媒体。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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