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居士：很多人对世界的理解还停留在马克·吐温、洛克菲勒一世活着的年代

在十九世纪最伟大的佛法著作《大圆满前行引导文·普贤上师言教》的开篇就谈到了我们听闻学习佛法要有正确的态度和发心，要把自己的心调整到正确的发心上去听闻。华智仁波切的老师说，你要确保自己是为了一切众生的福祉和利益、是为了让一切众生成佛而听闻佛法，而不是因为如何世俗的目的。这是大圆满前行引导文放在最开头讲的内容。而之所以要放在开篇讲是因为发心动机对我们非常重要。他其实在向我们暗示两个相当重要的信息，一个是要我们勇于戳破自己表面楚楚动人的动机，承认自己其实是抱着世俗的目的去做这一切的；第二个是通过正确的修行，我们这种世俗的动机可以被扭转。很多老师在讲授大圆满前行引导文的时候都会强调先要调整自己的发心，把自己的心调整到正确的发心。无论是听闻还是修行回向都要如此。但是这种表达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这种表述经常会让听闻者觉得只要自己想一下“我是为了让一切众生解脱成佛”就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动机。我并非是在指责这些老师们说话有问题，我是在说人类的“自我”非常狡猾，一句话从别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经过你的耳朵到你的心里的时候经常就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意思了。而且你要知道的是，你的心是心，它不是空调的遥控器，不是你想调到几档就能调到几档。我们已经自私了那么久，要学会不自私需要很长时间，心是最难改变的东西，所以它不是你每天想一下就能改变。我们的心就像是小狗弯着的尾巴，即便你把它捋直了。你一松手，它就马上又回到原状了。你当然可以想我是为了让遍满虚空的众生的解脱而听闻。但对于大多数初学者而言，这只是一种谎言。如果你是个对自己诚实的人，你知道也承认自己没有这样的动机，那么情况还不是太糟糕，但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以为这样想一下就是有了这样的发心，所以很多人的调整发心最后就演变成一种长期的自我欺骗。他们每次修法的时候想一下我是为了遍满虚空的无边众生的解脱而修。时间久了，他们就真的认为自己具有这样的伟大动机，真的是为了一切众生而听闻。

《大圆满前行引导文·普贤上师言教》成书于19世纪上半叶，它是宁玛派大师华智仁波切记录自己的老师无畏如来芽尊者（吉美•嘉威纽固）关于大圆满前行教言的著作。虽然钦则任波且盛赞它是部超越时间的著作，但我们仍需注意听闻这些伟大教法的人所处的时代。在19世纪上半叶的西藏，大多数人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出生地超过100公里。除了去朝圣，很多人一辈子都待在自己家乡。很多西藏人别说是外国人，他们连汉人都很少能见到，在那个时代，他们最多只能在拉萨见到一些驻藏大臣的随从和汉地的商人。他们没见过摩天大楼，没见过蒸汽火车，所以那些在如来芽尊者座下听闻教法的人和现在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的生活里面没有《指环王》和《飞屋环游记》，没有智能手机，没有杰奎琳·马比和西蒙波娃，没有tiktok也没有豆瓣小组和个人主义。在他们所处的时代里，大多数人思想单纯，没有人会去质疑自己的上师说的对不对，因为他们没有在帝国理工学院待过，也没看过蒙田和休谟的书，更加不知道欧洲正在发生的工业革命和拿破仑侵俄。他们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清晨是在父母的诵经声中醒来，他们的日常生活里充满了香烟缭绕的法会和念珠。他们的父母从小就告诉他们不要杀生。所以他们毫不怀疑自己如果作恶不忏悔就会在死后堕入恶道。他们从未见过大象和海豚。他们最熟稔于心的是《修行八颂》。所以，对于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们来说，让他们调整发心生起菩提心似乎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所以，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和生活在2025年的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我们和他们几乎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现在再让我们来看看我们是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在你的小学中学和大学教育里，是否有佛法教授？你是否在报纸上看到过我们应该慈悲对待每一个众生？电视节目是否正在讨论龙树的教法？你的高中老师是否在课堂上教授过轮回或是空性？并没有。几乎所有的电影电视剧音乐都在告诉你你只能活这一生所以要好好把握及时行乐。除此之外你还是《纽约客》和《Vogue》的热心读者。所以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受一整套和自己所受教育、所处时代认知几乎完全相反的理论体系。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毫不费力就接受了佛法，那只有两个可能：如果他不是伟大修行者转世，那就肯定是个骗子。

我曾经观察过很多人，观察他们的修行和他们所受教育之间的关系、观察他们所处文化对修行的影响。我看到大多数现代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16世纪开始至19世纪末成形的经典物理学范畴（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世界有着远胜大众的认知。），还停留在“现象是独立的存在”、“人类的意识无法影响客观事实”的认知程度。虽然量子物理学的实验早已否定了这种认知，但这不表示普通的社会大众知道这些。从亚洲到欧洲到北美大陆，无论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课堂，在普及性的教育里都不教授这些对世界最新的认知，只有当你的学业达到某个级别才可能接触到这些人类社会对物理学的最新探索认知，而且即便是接触到也很少涉及到“观察者参与现实生成”的层面。因为量子物理学并不是容易理解的事物。事实上，它非常难懂。所以大多数人其实还在使用十九世纪末形成的对世界的物理认知，虽然他们使用的是最新款的三星GalaxyS25 Ultra，谈论的是稳定币、星链和ChatGPT 5，但是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威廉·麦金莱当总统的年代，停留在1900年巴黎世界博览会时代，停留在小大角河战役的年代。而这就是为何你要建立菩提心甚至出离心都如此困难的原因。因为你在小学中学大学所学到的所有知识都在阻碍你正确吸收消化佛法。这不是只发生在新德里学校里的事，也同样发生在安卡拉、华盛顿和那不勒斯。根据牛顿爵士经典物理学的理论，你无法影响一个勺子，你的意志无法对勺子产生影响也无法对暖水瓶和橙子产生影响。但是根据量子物理学双缝干涉实验，你的意念不止是能影响勺子，还能影响一朵花，一条鱼。事实上，你的意念能影响所有的事物。因为在双缝实验的观测里，观察者参与现实生成。“观察者参与现实生成”，这在佛教里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理论，无论是在龙树菩萨的《中论》还是在世亲、无著菩萨的论著里，你都能毫不费力找到这样的观点。我们在中观和唯识里也都学到过这样的观点。但是大多数人对量子物理学几乎一无所知，更加无法把它和佛法联系起来。对普通社会大众而言，量子物理学的理论无异于天书，不幸的是，佛法对他们而言也同样是天书。所以大多数人对世界是如何构成如何运作的认知都还停留在第一种认知里，也就是经典物理学的认知：人的意志无法影响客观存在的外在事物。当你持有这样的认知，我不认为你会对加持或是祈祷有真正的信心。潜意识里，你不认为心能影响其他东西。如果你不认为心能影响其他东西，你就不可能对吹口气就能加持法器有信心，不可能相信回向的力量，更加不可能对密勒日巴能站在草尖上有信心——因为这完全违反物理学原理。对你而言，那和《自动上菜的桌子、吐金子的毛驴和自个儿从口袋里蹦出来的棒子》属于同样的神话。你不相信加持，不相信密勒日巴能站在草尖上，更加不相信达摩能踩着一根芦苇渡江。连带的，你就不可能对你的老师的话有真正的信心。这意味着你会对他告诉你的好持怀疑态度。这是非常严重的事。在很多很多年前，大约有二十多年吧，有一回，我的老师和我谈论起一种久已失传的密法，那种密法可以让修行者把自己的心识转移到动物身上，以动物的身份遨游（对，就像是《权力的游戏》里布兰能做的那样。）。当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注意到我之前学的那些知识又跑出来了，它们在蹦哒，在告诉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告诉我这只是神话。但因为我的福德，它们只是逗留了一小会儿就消失无踪了。我后来经历过很多事，所以我知道这些事情确实存在。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密法，存在这样的人。虽然这些并不算什么。我后来见到过天地卷起、见到过大地消失、见到过身心俱无，所以我对此深信无疑。大多数人不相信这些是因为他们之前接受过太多错误的观念，是因为他们缺乏福德。虽然对于量子物理学我是完全的外行，但是我依然相信，量子物理学双缝实验的结论证实了佛法几乎所有的理论，诸如能所不二、显空不二、万法皆空。但是遗憾的是，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依然停滞在十九世纪末的喧嚣中，他们使用的教科书里记载的是十九世纪末的过时观点，是 “客观世界独立于意识”这些已被量子物理学证实错误的观点。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每天吞食着这样的过时的信息和它的衍生物，从修行的角度来说，这些都不可能不对你建立信心造成阻碍。因为我们都是从学校里训练出来的，我们都被教导客观世界并不是会被人类的意识所影响。而佛教所有的法门几乎都在强调心的作用。如果你不认为心可以影响万物，不认为心和万物本来就是不二，你也就不可能对这些法门有真正的信心。在双缝干涉实验里，当我们没有注意粒子的时候，它显现的就是波动叠加态，而当我们注意它的时候，它就显现坍缩为粒子。就我而言，这证明了世界本来就是一体的。证明了能知和所知本来就是一体。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这也解释了佛教最深刻的修持，禅和大圆满的修持。无论是禅还是大圆满，他们其实都在强调不作意，不建立能所，强调让万法保持本然，不用自己的心念去染污万物。而当我们不去作意的时候，我们和万法之间的对立和能所就不再存在，我们和万法就是不二的。这会带你回到本初状态，也就是双缝实验里粒子呈现为波动叠加态的状态。当我们作意的时候，你开始定义眼前的事物，定义它是乳白色的、定义它是墙壁、定义它的花纹、定义它的花纹是否符合你的审美。我们就是这样加固自己的轮回的。虽然墙壁早就因为空气分子、光子、温度的影响早已是固定粒子态，但我们的作意也是塑造它的一种作用。当我们作意的时候，我们的心一边在加固自己的存在感，另一边也在加固我们对事物真实存在的感觉。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俱生无明和遍计无明。我们越是加固自己的这种认知，世界就越显真实。而不再让自己做这些，就是所谓的修行，就是所谓的禅和大圆满的彻却。从量子物理学的观点来看，虹光身似乎也并不那么难以理解。量子物理学所认为波动叠加态，我会倾向于把它理解为大圆满所说的空性与光明的结合，是万法本初的状态。这些并不那么容易理解，不是吗？你需要对量子物理学双缝干涉实验有深刻的理解同时你也需要对佛教的修持有着深刻的体验，否则你很难看懂我刚才在说什么。

不要觉得这些不重要。这些其实相当重要。你对世界的认知会直接影响你的价值观，影响你的生活理念，影响你的选择，进而影响你的命运。我们现在所奉行的价值观几乎都是由认为世界是坚实存在的人想出来的。也就是说，你认为勺子是无法被你的心影响的客观存在还是认为勺子是你的心参与塑造的存在或者你的心和勺子是不二的，这会塑造出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如果你是前一种人，你很难对上师教言有任何真正的信心，它也会影响你的每个决定，影响你的未来人生。现代人大多数的生活理念都是建立在勺子是无法被我们的心影响的存在的经典物理学理念之上。而最新的量子物理学理论从未真正进入大众的视野，更谈不上被社会大众理解吸收，所以就更不可能形成新的对世界的认知。我们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十九世纪末的物理学认知，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在那个时期，美国正在忙于迎接来自欧洲各国的移民，中国的义和团运动正如火如荼，日本在经历明治维新之后正在忙着学习引进西方机械技术和造铁路。而你现在看世界的方式正是那个时期成形的。你对于世界是怎样的存在是那个时期的认知。要知道那个时候马克·吐温和洛克菲勒一世都还活着。想想这有多可怕，你自认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是你所受的教育却不包含物理学的最新成果。所以你还在使用光绪年间的陈旧认知。

而我们对于“什么能让我们快乐？”的认知也同样严重滞后，我们对于“什么能让我们快乐？”滞留在西方启蒙时期开始的直到二十一世纪依然盛行的理论里。这两者之间其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是说对世界的认知和对如何快乐的认知。西方哲学的发展和物理学可以说是密不可分。而他们在近代的各种理念也都筑基于经典物理学对世界的认知。在这种极为局限的认知之下，很多传统的事情都变成了荒谬的、落后的、愚昧的和不可能的。这些观念在二十一世纪初几乎占据了所有人的大脑，让我们变得极为肤浅和急功近利，变得极为繁忙，变得极度自私和不相信他人。这些也让我们理解无二、非二元、心境不二之类的佛教观念显得尤为吃力。事实上，大多数人只是假装自己能理解（就像他们会假装自己有菩提心一样，他们其实半点儿也不关心别人过得好不好，更别说拉着他们成佛。），他们的头脑被牛顿和拉普拉斯的经典物理学绑架多年，几乎已经变成接受无能。当他们被教导非二元、中观之类的理念，他们被牛顿充满的胃其实非常难以消化。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被这些观念奴役很多年的人，虽然他们号称修行者，但他们其实非常相信科学。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真正知道何为科学，但是他们就是会相信它。那些号称自己对佛法非常有信心的人其实也不例外。不然他们不会跑到国外去让孩子接受外国教育。所以，量子物理学双缝实验是我认为的史上最伟大的实验之一，它其实为我们的修行提供了巨大的支持。让我们直观感受到我们的心和万物之间的关系，感受到了为何金刚乘说万法皆是坛城，感受到了心会有多大的力量。我相信这对那些笃信科学的人而言是个好消息。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们说到的发心的问题。重点在于，如果你对于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义和团时期的科学认知，还停留在威廉·麦金莱当总统的年代，你就不可能发起真正的菩提心，也就是说，你不可能真正拥有正确的发心。不可能关心一切众生的福祉。你只是在假装自己有这样的发心。因为这让你看起来比较符合一个好弟子的形象。在经典物理学的认知里，轮回是没有生存空间的，人的意念无法影响一只茶杯，你也不可能相信一切众生都做过你父母这样的话。在接受过这种教育的人看来，这一切都显得尤为荒谬。而我们所上的学校每天都在传授这种教育。如果你对自己坦诚的话，你就能看到自己真实的观念和佛法之间有着严重的冲突。但是大多数人没有能力探究自己到这种程度，他们对自己的真实想法非常陌生。很多人其实是不太敢去深入探究，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们大概知道自己所学的东西和佛法是完全无法相容的。所以他们不敢去深入探究，因为不敢探究，所以他们很难获知自己真实的状态，更加无法改变。这导致他们长期处于一种自欺的状态。他们会认为，所谓发心就是把自己的心调整一下。过去很多老师在讲授大圆满前行引导文的时候，会讲到你应该调整自己的发心，应该不是为了世俗的目的而听闻佛法。他们讲的很对。但是世界已经不是之前的世界了。现在不是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也不是1987年，现在是2025年，每个人都在使用抖音和AI，我们脑子里充满了平等主义多元文化和享乐文化，超越世俗的中国传统文化早已被多数现代人所抛弃，社会大众崇尚的是财富积累和消费升级，所以他们不会听你讲几句佛法就抛弃世俗的目的转而拥有伟大的发心。他们的整个人生，前面几十年所听闻的全都是世俗的成功与世俗的快乐，所以成为菩萨或是涅槃解脱对他们来说全无吸引力。更何况是让一切众生成佛这种听起来没有任何好处的事。他们会在脑子里过一遍：我要让一切众生成佛让一切众生成佛。但这绝不会成为他们真正的想法，他们想的最多的是如何让自己更舒坦、如何能够得到更多、如何一句话就让对方飙血，该如何吸引公司新来的那位男士的注意、如何拍抖音如何保住财富以及待会听完法去哪儿吃饭。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状态。所以要让这些被经典物理学捆绑了100多年的人生起正确的发心，远不是听几句佛法就可以。你还要向他们证明佛法是对的。因为世界已经变了。

灵山居士写于2025年8月，首发于2025年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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