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卓别林1921年的电影《寻子遇仙记》(The Kid)里,有这么一段:当时卓别林正在做梦,他梦见自己去了一个天堂般的地方,那里每个人都很快乐,每个人都在唱歌跳舞,每个人都长着天使的翅膀。但是好景不长。我们看到天堂的看门人睡着了,魔鬼悄悄溜了进来。他们混入人群,伺机而动。然后,来了一对青年男女情侣。男的有事情暂时走开了。只留下女孩子一个人。卓别林就坐在不远处。魔鬼发现了女孩子,他发现了女孩子想要自我证明的心——她想要证明自己的魅力——他在女孩子耳边悄悄说了些话。女孩子被鼓动了,她开始尝试勾引卓别林。刚开始的时候卓别林似乎并未上钩。但是魔鬼同样了解男人的心。魔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他也被鼓动了,他开始上钩。他开始追逐女孩子。之后的故事就不那么美好了。
知道吗?我们就是这样被鼓动的。当我们的正念开始打盹,魔鬼就溜进来了。当我们开始修行的时候,魔鬼会经常在我们耳边说话,那些话只有我们自己听得到。魔鬼会告诉你:“何必那么辛苦呢?你可以不那么努力,放松一下吧。”魔鬼会告诉你:“试一下又怎么样呢?反正你可以忏悔嘛。”魔鬼会说:“你真棒,居然能发现我的伎俩不上当。你太厉害了。”魔鬼还会告诉你:“你这是为了佛法。不是为了私欲。”如果你信了他的话,你的障碍就开始了。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得意,世界似乎非常眷顾我,我几乎拥有了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开始不像之前那么勤奋,魔鬼开始在我耳边低语。我开始让自己轻松一点,很多东西开始松动。我开始享受修行的“成果”。直到后来有一些事情出现,把我惊醒。我慢慢了解到,那段我认为非常美好的时光才是真正的障碍。通常我们认为的障碍是什么?失去工作,老婆跟人跑了?真正的障碍会让你觉得一切还不错。你就像是躺在温热的浴缸里,有点昏昏欲睡。而那些把你带离这些的,才是最殊胜的加持。有些事情会出现,击碎你之前的迷梦。你就像是被人从温热的浴缸里拉出来,丢进北极的暴风雪里。这是最殊胜的加持。当然,我不认为会有人会欢迎这样的加持。
有一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些“障碍”,我想我们可以先用障碍这个词来称呼它。当时我认为这确实是障碍。而大部分人也会视其为障碍。就是这些障碍,让我审视自己: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才导致这些。我开始检视自己的身语意,我开始修正自己的行为。我开始断除一些事情。如果一些障碍让你真正的去审视自己,真正的改变自己,那我们应该称之为加持。但我们通常会急于摆脱这种加持。潜意识里,我们希望一切都顺风顺水。我们喜欢泡在充满热水的浴缸里。我们不喜欢经历风暴。为了摆脱这种局面,我们会修很多法,我们会祈祷上师,我们希望让生活回归正常,让我们重新回到温热的浴缸里。
大部分人不会承认自己是怀抱这样的世俗目的去修持的 。他们会骗自己。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们从未有时间对自己做深入的分析。浮光掠影的表面修持很难让人有机会一窥自己内在的真实状态。
如果仔细剖析,我们会发现我们对轮回的珍爱程度,我们希望维护我们的轮回,我们希望修缮它。我们希望用佛法搭建一个避难所,让我们可以暂时忘掉轮回的真相。这就是我们的修行。你每天都会祈祷上师吗?你祈祷的内容是什么?健康,财富,让你喜欢的人也能喜欢你?抑或是升职加薪。这难道不是在修缮你的轮回?你会祈祷上师让你家财尽失吗?当然不会。如果你投资股票损失了很多钱,你肯定认为你遇到了障碍。你会愁眉苦脸。你绝不会欢天喜地的给上师打电话说太好了我损失了很多钱谢谢上师的加持。你肯定会花钱请僧众念经加持以便让你损失的钱能够再赚回来。一般而言,在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我们会缺乏审视自己的动力。一切都很顺利,不会帮你认识轮回,相反的,它会让你沉醉轮回。那些能够帮助你认识轮回认清自己的都是些你不喜欢的事,当这种事情出现的时候,我们通常会把它当作障碍。我们把那些令我们轮回不畅的事情叫做障碍。我们不喜欢它。我们会对抗它。我们希望把它关在门外。我们请僧众念经加持希望这些厄运(是的,我们称呼这种加持为厄运)尽快远离我们。我们喜欢一切都可控,我们喜欢一切都是云淡风轻,我们喜欢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的感觉。我们不喜欢被人从水里拉出来丢进暴风雪。但真正的加持就是这样。
秋阳创巴仁波切说:“护法神的责任是确保你走在正道,如果你偏离了,他会把你赶回去。”我不记得原话,大概是这样。佛教的修行并非完全是自力,对于某些够资格的修行人来说,护法神一直在看着你——就像是牧羊犬看着羊。除非你被彻底放弃了,否则他们会以各种方式提醒你你走错了。他们会猛抽你,直到你清醒过来。
但很多时候,我们会把这样的猛抽当成障碍,当我们面对这样的“障碍”的时候,我们会被吓住,我们会忙于自保。当我开始自保的时候,我们的障碍才真正开始。我已经忘记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你早已经忘记你的大目标,你的菩提心,你忙于保护自己,你的目的只是保护自己,让周遭的一切恢复常态,我忙于让一切变得可控。让一切都看起来不错。在此过程中,你的雄心壮志都会被消磨掉。你开始只关心你自己。你开始只关心很小的事情,就像是本应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却被拉下马和小兵撕打起来。你被分散精力,被转移注意力,你开始保护并不存在的自我,你的修行就是被这些事情破坏掉的。
作为修行者,你会遇到很多障碍,有些你可能一眼就能认出,有些则很难认出,很多障碍看起来非常迷人,让你想要拥她入怀。你会和很多障碍共舞,沉醉其中。如果你能识破这些障碍,战胜这些障碍,还有更厉害的障碍等着你。在基努里维斯主演的《小活佛》里,在悉达多王子战胜了魔王的军队之后,风暴消失,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在他面前的水潭里,映出了他的影像,那是魔王最后的招数,那个长得和悉达多一样的影像告诉他:“我就是你。”悉达多识破了魔王的诡计,并未上当,悉达多说:“你不是我。”然后魔王就消失了。
对于佛教徒来说,最厉害最终极的障碍就是你认为有一个“自我”,然后万事万物也有一个“自我”。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种颜色,每一个物体,甚至每一种姿势每一个动作,都有一个名字,每一个声音也都有它的定义,每一种香味,每一种味道,每一种触感,每一个念头,也都被我们的心定义了,被我们概念化了,这是最大的障碍和魔王,也是最难觉知的障碍,这是魔中之王,最大的boss,比那些在我们耳边低语的入门级的魔鬼要厉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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