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1582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到中国明朝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接触中国社会的各阶层。他刻意不强调自己的传教士身份,不以传教士的身份和他们接触,而代之以科学家、哲学家、世界地图绘制专家的身份和他们接触,这为他在中国赢得了大量的朋友和感兴趣者,也让徐光启和李之藻这样的著名人物最后都成为他所追随宗教的信仰者。而十七世纪来到中国的耶殊会士熊三拔则是以水利工程专家和天文科学家的身份出现,他以这种方式传播他想传播的文化。为了让更多的人喜欢自己听自己讲话,利玛窦不介意调整中国在他所绘制的世界地图中的位置:把中国放在中间,欧洲放在旁边。同时他也不去干涉生长在儒家社会里的中国信徒们种种在他们看来属于异端的行为(例如祭祖)。你可以说他们都具备了某种善巧智慧。
如果你想要让别人听你讲话,首先你要让他喜欢上你。没有人会听一个不喜欢的人喋喋不休。更加不会去思考他的话。如果你想要让一个人喜欢你,至少你不能去强迫他,不能以一副真理在握的姿态对待他。大多数人不会喜欢和一个明显比自己高明很多的人做朋友,他们不喜欢和一个像上帝一样的人交谈。更没有人会乐意和一个一直在否定自己纠正自己的人相处。就这些方面而言,利玛窦、熊三拔和罗明坚这样的人做的比大多数佛教修行者要好,很多所谓的“佛教修行者”传播佛法的方式几乎是粗暴地把他们认为好的东西硬塞到对方的嘴里。他们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感受、接受能力,以及是不是会把对方吓跑等等。他们也绝对不容许对方有半点质疑——因为他们会把任何质疑视为对自己的否定。我见过很多和这些西方传教士做法完全相反的修行者,他们对佛法有着非常教条僵硬的理解,他们经常会在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上发力:譬如他们会坚持修行佛法的人必须断肉,他们认为这是绝对不可以退让妥协的。如果你要修行就必须马上茹素,否则就不要修行。他们还坚持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合十礼拜,否则就是不正规和不如法的。以前我见过一个人,他在某个寺庙听过一个规矩,然后他就认为这个规矩适用于所有的人。他会在所有场合给所有人宣说这个规矩。但那只是那个寺庙自己的规矩,只适合那个寺庙的弟子而并不适用于其他人。而且这种规矩会让很多人望而生畏。他等于是在说:“你要来吃饭吗?没问题,只要你有一千万美元资产证明就行。”天哪,想想他们的这种愚蠢行为成功劝退了多少人。而他们之所以会坚持这些,大概是因为他们很享受这么做的感觉,能够支配他人让他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权力感,能让他们感觉自己很正统很精锐,能够告诉另一个人“你做的不对”看对方单纯惶恐的眼神对他们单调无望的生活而言是一种巨大的调剂和弥补。他们这么做其实完全是想让自己高兴。他们不会考虑对方是不是会因此丧失信心和兴趣。他们也不考虑对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因为没受过真正的佛法训练,所以他们不知道解脱之道对每个人来说并不完全相同。有些东西在有些时候需要坚持,而在另一些时候,这些不涉及根本的东西并不一定绝对要坚持。很多人会坚持是因为他们的尊严和面子都和这些捆绑在一起。所以他们绝不退让。至于什么时候什么事需要坚持,什么时候什么事不需要坚持则需要依赖证悟者的智慧来做出抉择。利玛窦和罗明坚很清楚把中国画在地图的中央并非原则性问题。他们的目的是引导别人归依而非证明自己正确。但是我们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分不清在佛法里什么是根本性的东西什么是可以稍作修改的东西。所以他们觉得每件事情都很严重,都绝对不可违背。他们坚持那些一点也不重要的东西,丝毫也不退让,直到把对方成功气跑为止。他们成功赢得了这场战役。
灵山居士写于2025年6月3日,首发于2025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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