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居士：价值观灾难

我非常不喜欢政治正确。在年轻的时候，我或许不得不说一些政治正确的话，然而当我涉世越深，年岁越长，我就愈加不喜欢那些装腔作势的政治正确。最近这几年，随着年龄和修行程度的递增，我越来越不喜欢那些世俗的客套，也越来越少和人交流，有时候别人给我发了信息我一个月之后才会回，更多的时候是不回。

在我看来，所谓的政治正确就像是大家在开party的时候有个人踩了一脚屎在客厅里到处走动，为了不让他不高兴为了不产生冲突所有人都假装没看见，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回事，所有人都在屏着呼吸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假装没有这回事。假装没这回事和真没这回事是两个概念。你假装某人某事不存在并不能真的让他不存在，只会让他远离你的视线发展，等他膨大到你无法假装它不存在的时候通常已经积重难返。政治正确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看似一团和谐实则深埋祸根。所以，我不会去说大众喜欢听的话，说大众喜欢听的话在我看来和站在巴黎街头巷口揽客并无二致。所以，我的话通常都比较刺人，假如你有颗吹弹即破的心，我不建议你继续往下阅读。因为实话都很不好听，也因为很少有人能真正读懂我在说什么。我一直都蛮同情那些动辄几百万粉丝的人，在我看来，如果一个人有几百万人喜欢，那意味着他要经常搔首弄姿。如果一个人写的东西有几十万人觉得很赞，那他得多么庸俗。

前段时间我说过：“蠢和坏其实是一个意思，它们互为因果，蠢人都坏，坏人也都蠢。因为蠢所以坏，因为坏所以蠢。”

我知道很多人会认为有些坏人并不蠢，甚至还很聪明，因为他们看上去很成功。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方面说明你对聪明的定义有问题，另一方面也说明你对他们的观察太短——短到还没看到他们为自己的“聪明”所支付的代价。

我曾经问过我的学生们：你们所认为的聪明是什么？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诸如学东西快，记忆力好，脑子灵活之类。我知道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但我并不认同这种定义，因为在我看来，大部分人所认为聪明人只是看起来很聪明的衣着光鲜的笨蛋而已，他只是还没有开始为他的愚蠢买单或者正在买单你不知道而已。

在我看来，真正的聪明是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好，更聪明的人会知道怎么做对所有人都好。大部分觉得自己聪明的人，其实一点也不聪明。虽然他们绝对认为自己懂得如何对自己好———他们做任何事情都是这个目的。———但因为他并不真正知道如何对自己好，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断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灾难，他们最善于让自己身陷囹圄，最善于作茧自缚。他们的做法就像是一个想要吃肘子的人，为了省力气不去菜市场买他们切下自己大腿丢进锅里，他们不会想他们明天还需要这条腿走路。这听起来奇蠢无比，但是很多“聪明人”就是这么干的。这些人他们其实只是懂得怎么让自己舒服而已，懂得怎么让自己舒服和懂得怎么让自己好是两个概念，而且它们通常是截然相反的。所以，佛菩萨诸圣贤才是真正聪明的人。因为他们真的懂得怎么对自己和别人好。

有些人可能会说：我见过的聪明人确实知道怎么对自己好。他的依据是这个他所谓的聪明人现在过得很好。但是一个人是不是懂得对自己好不能只看一时也不能只看一世。大多数人所定义的聪明人，他们的价值观行事方式在我看来就像是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的钱都花光。在那一天，他们看起来确实风光无比，但也仅仅是那一天而已。所以，会让很多人误以为这样的人是真的懂得世界的规则，真的懂得怎么做是对自己好。但是他们确实不懂，他们是很笨的人，很笨的人很可能会看上去很聪明。那些比他更笨的人会认为他很聪明。因为笨蛋是无法分辨谁是笨蛋的。譬如现在大部分女人都觉得潮汕女人很苦，她们觉得自己绝不能做那样的女人也绝不能过那样的生活。但是人家是否真的很苦要看未来。有很多这一世很爽的人，她们的未来可丝毫不爽。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都栽在自己的价值观上。以前我认识几个人，刚开始接触他们的时候我只是隐隐的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后来慢慢发现他们价值观和我完全相反，所以他们做什么说什么都让我觉的不太对。因为他们的价值观有问题，这导致他们对好坏善恶的定义有问题，所以，当他们被老师骂被指出问题的时候，他们不认为这是在对他好，虽然他们不敢说，但实际上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冒犯。这很荒唐，就像是你去医院，却认为医生不应该指出你身体哪儿出了问题一样。这听起来很怪异，但他们就是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因为他们花了钱，所以医生应该告诉他们：你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就像酒店门童应该对他微笑礼貌因为他花了钱。以前我看到有人说：“我的外祖母告诉我：当你和另一半吵架的时候，你们要记得是你们一起对战问题，而不是你对战他。”但是那些蠢人就会这样，蠢人想的只是压倒对方。他们并不想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在修行上也是如此，当一个笨人被老师修理的时候，他其实不明白自己是应该和老师站在一起对抗自己的习气无明。但是他的做法恰好相反，他们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过失，千方百计为自己的错误辩护。然后还把老师拆除自己习气的行为视为敌对行为。这么多年金刚乘的宣传，成功地让很多人误以为只有金刚乘的老师才会冒犯你的自我才会把你脚下的梯子踢掉。事实上，这源于大部分人对佛教修行体系的无知，作为佛教老师，拆解学生的“自我”是基本的职责，很难想象一位大乘的老师不去拆卸学生的自我。只要我们多读一些佛教大师的故事，你会发现，即便是在小乘，老师也会适时抽掉学生脚下的地毯。如果你是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人，你不会觉得这有问题，传统文化下的师徒关系就是这样的。密勒日巴被整的再痛苦，也不会认为玛尔巴做的有什么问题。但是很不幸，现在很多人完全没有传统文化的熏陶，又受到很多现代思想的影响，所以，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侵犯。他们大概觉得自己需要像婴儿一样被呵护。但是佛教的修行可不是育婴室，它完全不适合巨婴。像这样的人，他们没有正确的思维，没有正确的观念，他们对好坏的认知和正常人截然相反。最后他们如愿以偿成为这种观念的牺牲品。之前我说到价值观灾难，这其实就是价值观导致的灾难。假如你去追根朔源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这些想法都源于几个错误的基本价值观（我们后面会讲到）。当你有了这几个错误的价值观，你的基本盘就是错的，你所有的一切也就都是错的，你会生成错误的想法，错误的做事方式，错误的语言方式。它们互相关联，互相支持，也互为逻辑。它们会生成一整套错误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然后让你成为这种观念的受害者。说起来，我们每个人的遭遇都对得起自己的观念，你的遭遇就是你观念的果实，你永远也享受不到你观念业力之外的痛击。

有一回，我在网上买了一套餐具，用来招待即将到访的上师，收到之后发现寄来的东西和网店的介绍不符——那些瓷器的花纹明显比店里展示的要浅很多。所以我叫一个学生去问问是怎么回事，然后过两天他对我说，那个店家说了：“这个东西没问题，就是这样的。”我让他去问问怎么回事，难道只是去问问怎么回事？正常人都知道我是让他去解决这件事。但是他会认为我只是让他问问。要是搁以前我会费劲吧啦的和他解释我让他“去问问怎么回事”的意思不是只是去问一句怎么回事。我会告诉他就像是我说请你吃饭并不表示我只是请你吃米饭，吃饭也包括吃菜喝汤，包括饮料和酒水。但是在说话的时候我不需要说我请你吃饭喝汤吃菜喝饮料。后来我又遇到过很多像他这样的人，观察他们的思维方式做事方式，你会慢慢发现这是他们文化源头的问题。他们生长在那种文化里，那种文化造就懒人，而他们之所以那么懒那肯定是因为他们认为懒对自己有好处，肯定是因为他们认为那是在利己。因为认为懒是在利己，所以他们发展出一整套偷懒方式，从思维到语言到行为，无不齐备，到后来，他们懒到只要你不交代清楚每个细节，只要你不把每一个点都说到，他们就会钻空子，就不会去做。这种文化会生成他特有的生活方式，语言方式，和行为方式。这让他们总是试图以最少的努力获取最多的好处——这就像是你划着小船拿着鱼竿到海里想要钓鲸鱼一样。

正确的价值观会滋生正确的利己方式，错误的价值观也会滋生错误的利己方式。从我刚才举的例子，你能发现，他们的价值观会生成一种特有的利己方式，从他们的角度来说，他们当然觉得自己是在利己（在短期内看上去也确实很有收益），因为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但是我刚才也说了，懂得怎么让自己舒服并不等于懂得怎么对自己好。大部分人都喜欢那种让自己舒服的方式，但是真正对自己好可不会让自己舒服。我们都知道，密勒日巴过得是最苦的生活，但是他未来再未受过一丝苦。而且最具迷惑性的是，持有这些观念的人，他们可能看起来很成功，看起来风光无限，会成为众人的偶像。还记得我刚才的比喻吗？假如你一天之内花光所有的存款，你大概也会看上去令人羡慕，那一天你看上去无比风光，但是你很快就会喝西北风。

一般来说，蠢人分两种，一种看上去很蠢，另外一种看上去很聪明。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觉得自己很聪明，所以他们是蠢人。那些被笨蛋羡慕的蠢人，他们看上去都很聪明，有自己一整套完整的利己理论，他们也完全践行自己的理论，他们和魔鬼合作，出卖很多不能出卖的东西，得到短暂的利益。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他们手上拿着的黄金，他们看不到的是，他们所支付的是未来的生生世世。从佛教的角度来说，他们完全不懂得怎么利己，他们为了一时的爽，付出了未来的所有得一切，这实在是令人浩叹。

假如一个人从根儿上就是错的，假如他的文化源头就是有毒的，那么他所有的利己之行都只会害己，他所有的优秀品质所有的聪明勤奋都只会让你更倒霉而已。因为你的利己方式是错的，你再努力也只能造更多的业，你想的再多也不可能想对，就像是你再努力也不可能用鱼形的压花模具压出人形的面团。

以前的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是今时今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无数人，也并不妨碍你依然是个傻子；闭十年关，持万亿咒，得到殊胜窍诀，也不妨碍你的三观依然如故。那些读了很多书的人，他们会变成知识理性和面子的奴隶，他们固守在已知的城堡里寸步不出。这件事的可怕之处在于，因为他们读了很多书，所以他们觉得自己足够聪明足够权威，当他们遇上真理的时候，他们有足够的知识去阻挡自己接受真理，这阻断了他接受新事物的任何可能性。因为他们读了很多书，因为他们懂得很多，因为他们被很多人崇拜，所以他们无法放下面子去做很多事，这让他们陷入永久停滞。现代教育还有一个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会会让人严重高估自己的能力，会让一个笨蛋觉得自己很聪明。假如一条鱼相信自己在陆地上会比水里过的更好，那么最终他会怎么样？现在有很多这样的鱼，还有很多告诉鱼陆地生活很美妙的人。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本来是鱼，假如他们知道自己是鱼，不去岸上生活的话，他们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但是很不幸，他们遇到那些看似聪明的笨人，那些人告诉他们他们应该去陆地生活。然后，他们的悲剧就开始上演。我一直认为，人应该对自己有正确认知定位，符合自己能力范围的叫梦想，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叫妄想。一条鲟鱼认为自己可以捕猎棕熊那不叫理想。但是儒家教育的长期缺席，让一个人具有正确的认知定位在这个时代变的几乎不可能。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人从天堂跌入地狱，那些从天堂跌入地狱的人们，他们无一例外都觉得自己很聪明，无一例外都听不进去劝，他们中的一些人事事都追求如自己意，一点亏都不愿意吃，也完全不懂妥协不留余地，他们全都成了自己错误价值观的牺牲品。但凡他们受过一点传统价值观的教育，他们的人生都不会那么惨。

我专门研究过那些“聪明人”的想法的来源，我发现他们的想法的来源大概是以下几种：首先他们自认看透了一切，他们认为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们认为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没有人可以被真正信赖，也没有人会真的对自己好。其次他们认为自己非常好非常棒，自己没有任何错，也绝不能承认任何错，不接受任何指责。然后他们认为巧取胜于苦耕。最后是他们认为人只能活这一世，应该及时享乐。这些是很多人想法的基本盘，也是很多“佛教修行者”的基本盘——当然他们不会承认。但是这是很多人根深蒂固的认知，而且是那种几乎无法撼动的认知，毕竟你生长在这种文化里。现代人几乎所有错误想法都来源于这几个基本盘，他们在这几个基本盘上生起各种错误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生出各种罪恶各种贪婪，我们今天的大多数痛苦几乎都是拜这些观念所赐。应该说，这些想法并不新鲜，早在古巴比伦第六世国王汉谟拉比统治时、早在佛陀还在印度大地上行走时，它们就已然存在，现在我们能看到很多它们的现代子孙改头换面活跃在各种自媒体上，依然在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影响着每个人的取舍，影响你作出决定自己未来的决定。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人的生活和修行被这些观念毁掉，它们毁掉了美好，毁掉了修行，毁掉了婚姻，毁掉了信赖，毁掉了经商方式，毁掉了人的情感和同理心，这就是我所说的价值观灾难，它一直在隐秘而无声地发生着。这些观念和传统价值观截然相反，但是因为它们看上去迷人而又理性，又有很多愚蠢的学者大腕为它们背书。所以，在可预知的未来，它们依然会迷惑很多人、会毁掉很多人。

灵山居士写于2023年3月23日

本文于2023年3月24日首发于灵山居士新浪微博，谷歌Blogger及其他自媒体。版权所有，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