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有着强大习气的众生。我们的习气非常强大,我们有些习气强大到我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这样的习气。即便是那些自认修持很好的人,也大多只能认识到一些粗重的习气。对于那些细微的二取习气,我们几乎全无认知。
在此我假设你们都是有一定的佛法基础的人,甚至是有一定大圆满禅定基础的人。所以你至少应该在理论上知道一点什么叫做二取执。大部分佛教徒通过修持可能能意识到自己某些习气很强大——譬如你很喜欢吃甜品,很容易生气之类。但是仅仅改掉吃甜品和生气的习惯并不能让你证悟成佛。你还有更微细的习气需要去除。很少有佛教徒真正懂得什么叫二取执。这也确实不好懂。因为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缺乏深入禅定的人根本无法捕捉到这一过程。我们能够识别物体,能够分辨声音,能够品尝食物,能够闻到气味,能够感受风吹到脸上的感觉,能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一切都有赖于我们强大的二取习气。当我们的眼睛看到东西,我们的耳朵听到声音,我们的鼻子闻到气味,我们的舌头接触食物,我们的屁股和硬板凳接触,在这一瞬间会发生什么呢?我们的强大的习气会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把我们眼睛捕捉到的图像传输到我们心里与之前存储的信息对照,然后得出一个这是什么东西的结论,然后再传递给我们,请注意我们只是接收到了我们对那个事物的定义——我们对它的概念,而非实相。世界被概念化了。我们对各种事物的概念拼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看似真实无缝的全方位的立体世界。(但是你需要知道的是,概念由语言文字组成,一切语言文字都只是象征符号,它们跟厕所门口区别男女的标识高速路上服务区的标识没有不同。任何文字都不具有你认为的任何意义。——但你不要指望能轻松理解刚才这句话)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无明习气为我们打造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由概念组成的虚幻的世界。每个人都被包裹在自己制造的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们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世界是唯一的真实世界。但佛教认为我们从未看到过实相。
刚才我们说的这个过程在佛教里被称为遍计无明。我只是举了一个眼睛看到事物的例子,耳朵听到声音,手接触到扶手也是一样的过程,可以以此类推。要听懂遍计无明需要极大的福德。但是,很显然,谈论遍计无明对于目前的我们来说并无太大意义。大部分人要修持很久才可能了解一点什么叫做遍计无明。让我们先来谈谈那些我们能够企及的。我们都知道我们有很多坏习气。(事实上,从佛教究竟的角度来说,任何习气都是坏习气,没有什么习气是值得被保留的好习气。)我们所谓的习气就是一整套强大的思维惯性,强大的语言惯性,以及强大的身体惯性。这些都是我们在轮回过程中累积下来的。这些坏习气从没有礼貌,不考虑别人感受,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上师,到刚才所说的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的二取习气。这些习气都是妨碍我们认识实相的障碍。佛教所有的修行都是为了耗尽这些习气。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仅仅靠我们自己基本上没有可能摆平这些习气(钦哲仁波切有一篇关于上师瑜伽的文章里专门谈到我们的修持怎么被“自我”劫持以及上师如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像是你不能自己把自己吃掉。一把刀也不能自己弯下来修整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我见过很多人很努力的修持,但是似乎并无任何进展。这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远离上师。所以他们的修持被“自我”劫持了,但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远离上师的修持基本上都是怎么舒服怎么修,怎么不伤自我怎么修——你拥有一切解释权。看上去你是一直在修持,但是缺乏与“自我”作战的经验让你几乎无法觉察“自我”对你修行的劫持和偷窃。你就像是登录了一个假冒的银行网站。看上去它和真的网站一模一样。但是你被劫持了。你以为自己正在登陆真正的网站。
在藏语系佛教里,老师的作用被非常强调。我们经常听到以上师为道这样的话,但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什么是以上师为道。在印度和藏地很多口耳传颂的师徒故事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上师是如何慢慢化解弟子的习气的。我们能看到帝洛巴如何调教那洛巴——他让他去做那些不可能的任务——我们也能看到玛尔巴如何调炼密勒日巴。但是今天我不想谈论密勒日巴,我想借用一部香港电影来讨论。
你看过周星驰的《济公》吗?大部分人都只是把它当做一部无厘头喜剧。但我不这么看。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最大的感触就是我们的习气太顽固了,从大种乞丐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看到了我身边的人,我也看到拥有一位真正的老师是何等重要。
降龙罗汉接受一个任务:下凡改变三个人的命运,这三个人一个是九世乞丐,一个是九世野鸡,一个是九世恶人。他们都有着坚固的习气,注定要做九世的乞丐野鸡。他以各种方式去改变他们影响他们,从带他下馆子到带他嫖妓。假如没有济公,很难想象九世乞丐朱大肠临死的时候会不再想当乞丐。在此之前,你能看到他的习气是多么坚固。你能看到让做惯了乞丐的大种乞丐说一句:“给我一碗鱼翅漱漱口。”是多么的艰难。
你可能觉得你不是这样。你觉得你比大种乞丐要强。这不奇怪,通常我们都会高估自己。虽然和朱大肠相比你懂得很多佛理,持诵过很多咒语,甚至还做过闭关,但你真的不一定比他强。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现在下楼去,对着迎面走来的第一个男人说:“我可以舔你的脚趾吗?”你做得到吗?你会发现有强大的习气阻止你开口,你会发现很多话你根本说不出来。你会发现“自我”对你的控制有多么强大。你对于自己是谁,你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有着非常坚固的认知和习惯。而这些习气,正是你痛苦的根源。在佛教里,老师的作用之一就是精准地以各种方式削弱摧毁你的习气(前提是你们已经相处到他了解你,你信任他的程度)。在轮回的过程中我们累积了各种习气,这些习气不会自己瓦解,不会自己凭空消失。真正的老师可能以任何你想得到和你想不到的方式来瓦解你的习气:他可能教你只念一部经,其他什么也不要做。也可能会突然莫名其妙不搭理你,以此来挫伤你的骄傲。这样你就有机会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修持到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态度了。可能他还会故意冤枉你,在明显是别人错的时候站在犯错的一方来责骂你,以此来让你看看你的信心是不是真的像你以为的那样坚不可摧——还是吹弹即破。可能他会让你去刷厕所,因为你知道你有严重的洁癖,在家也从来不干活。可能你刷完之后他还会让你再刷一次,让你了解你以为的干净不叫干净。他还可能对你供养的你认为非常好的东西不屑一顾。对于那些你完全不屑一顾的东西却视若珍宝。他会以各种方式冲击你的习气,挑战你的自我。但更多的可能是他什么也不会做,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会让你去刷厕所,你们相安无事,岁月静好,相敬如宾,这可能是你还不够资格让他那么做,更大的可能是你们根本没有真正相处过,你和上师相处的时间短到根本不足以让这些发生。你可能以为每个真正的老师都会这样调教你,但事实却未必如此。因为每个老师的风格教法都不同,有的老师的风格是狂风骤雨,有的则是润物细无声。这里面没有对错,只有适用与否。
如果你没有和真正的上师互动过,你根本没机会知道自己的习气有多强大,那其实不能够用强大来形容,但是在中文里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来描绘。你会发现自己蠢到同一个错误会一犯再犯——尽管你已经一再提醒自己——那不是你蠢,是你不了解惯性有多强大,你不了解你的敌人有多顽固。这些强大的习气平日里都蛰伏着,在你遇到善知识之前,在他出手修理你之前,你几乎对此全无察觉。你可能觉得自己修的非常不错,几乎都快成佛了。只有真正的善知识才能搅动你的习气,把你隐藏很深的习气引诱出来。你的老师会故意触怒你,故意碰你不能碰的地方,让你了解自己的习气其实有多么强大。让你了解那些你自认懂得的空性道理在强大的习气面前多么的无助,毫无还手之力。让你知道自己的修持多么不堪一击。我们被强大的习气拖着走,毫无自由。习气决定我们的一切,它决定我们怎么认知事物,决定我们的喜怒哀乐,让我们像机器人一样遇到某个情境就做出特定的反应。习气指挥着我们,让我们毫无自由,但我们却像个傻子一样维护着我们的习气。因为我们认为那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但它不是。它只是“自我”的衍生物,和“自我”一样虚幻无实。
灵山居士写于2018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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